蒼穹與火

         觥籌交錯，杯光盤影在暖暖的春日裡來回，歡聲笑語充盈在開滿了杏花的庭院，朱釵與裙襬搖曳，淺淺地在落了些花的泥地印上鞋痕，軟嫩的花瓣被踩進純泥中，與汙濁的泥合為一體，踩成了一片乳白的花毯。樹與樹之間綁上了大片的絲布，為了未成年的少男少女著想，宴會分成了三個場地，主場與少男少女各一場。辰汐撩開櫻粉色的布簾，偷偷瞧著另一邊的女賓場，「沒想到當年強褓裡的娃娃長成一個小童啦？」一個粗聲讓辰汐抬首望向來源，只見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舉著一盤糕點，緩步踱向她，辰汐不認識這個看起來很粗曠的男子，但她還是禮貌性的對來者行了一個見面禮。

    「果然是宮中的教導，就是不一樣！」男子哈哈朗笑兩聲，信手拍了拍塵汐的頭頂，那力道大得讓辰汐不禁踉蹌了一下，「那可是，朕的女兒啊。」另一個清朗的聲音落下，趙元跟在男子身旁，伸手一把撈起辰汐，「汐兒，這是大將軍，柯鋮，妳喊他柯叔叔就好。」辰汐伸手環著趙元的脖子，脆聲脆氣地叫了一聲，「柯叔叔。」

    「好、好孩子！」柯鋮哈哈笑著，「就衝你這麼乖巧，來，叔叔給你一個見面禮！」說道，邊從懷中掏出半個玉珮遞給辰汐，晶瑩剔透的乳白色上刻著一朵荷花，飽和的花瓣向外延展，層層疊疊，將玉的色澤完美地呈現，那奶色的光暈在春陽的照耀下顯得更為動人，另外一半似乎刻著另一種花，因為荷花的左邊沿著荷花花瓣形成了邊角，但邊角被仔細打磨過，圓滑圓滑的。辰汐馬上就被玉珮吸引住了，她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住玉珮，抬起頭大聲的向柯鋮道謝，「我好喜歡！謝謝柯叔叔。」

   「柯鋮，你會不會給太貴重？」趙元盯著那半塊玉，顯得有些驚訝，「這不是你家家傳的古玉嗎？」

   「不會不會！」柯鋮比劃著高度，邊說：「我家也有個娃娃，跟公主差不多高，也同樣年紀，生日還沒差幾個月，另一半她拿著，也算是有緣，就當公主跟我家孩子當了結拜姊妹吧！」

   「柯叔叔家裡也有跟我一樣大的小孩？」怕玉掉下去摔碎了，辰汐小心地將玉包裹在衣服裡面，壓在胸口。聽到柯鋮說家裡也有年紀相仿的女孩，她很感興趣的看向柯鋮，「叫甚麼名字呀？」平時宮裡沒什麼玩伴，唯一的伴是趙塵，但趙塵太小，有時候辰汐喜歡的、學到的東西想跟趙塵分享，趙塵聽不太懂；趙塵身邊總是跟著一群管事嬤嬤、宮女，林林總總跟了二三十個人，加上辰汐自己的跟班們，就有了五六十個那麼多，嘩啦啦地佔滿了整個院子，要跑要跳，都非常擁擠，若是叫那些宮女們通通退出去院子，又會惹得奶娘一頓念，只好作罷。總體而言，跟趙塵玩，有一點鬱悶，自己玩吧，又有點無聊，找宮女隨從玩吧，他們又太拘謹，玩不開，怎麼樣都不好玩，所以辰汐一直很想要一個年紀相仿的朋友。此時聽見柯鋮說他家有一個跟她相仿的女孩，辰汐眼睛都亮了起來。

    看見辰汐的大眼睛正充滿期待地看著自己，柯鋮不禁失笑，摸了摸女孩的頭，「她叫柯萏，今年滿七歲了，不過她是十二月生，所以是虛七歲。」

   「喔！柯萏！好可愛的名字。」辰汐想了想，「柯叔叔，那柯萏今天有來嗎？」

   「有啊。」柯鋮點點頭，「今天還有很多皇親國戚的孩子也會到場，畢竟今天是公主您的誕辰呀，到時候您可以多結交一些朋友。」

   「哇！」辰汐覺得今天真的棒透了，「我好期待！」

   「結果這孩子不是期待自己的宴會，而是可以交朋友！」趙元笑著搖了搖頭，「好啦，等會宴會開始之後，記著要回來主席，現在還可以玩一下下，別調皮！」放下辰汐，理了理辰汐有點皺的鵝黃色裙襬，「記著別跌倒了，受傷了父王會難過喔！」

   「好的！」辰汐若有其樣地對趙元行了一個禮，「父王、柯叔叔再見！」轉身跑開了。

   啪咑咑地腳步聲宣告著來者的體重並不是很重，估計是個小孩。柯萏抱著劍這樣想道。

   果不其然，從轉角的樹籬旁竄出來的是一個小女孩，臉蛋紅撲撲的，額角個別著一朵乳黃的花夾，編得精緻的髮辮隨著她的小跑步上下跳躍著，溫溫的陽光灑落在她精神的雙眸上，使得眼睛顯得特別靈巧，襯著精緻的五官，身上的鵝黃衣裙更添一分活潑。

   柯萏半倚在樹上看著這個女孩小跑到了樹下，她追著一只白色的蝴蝶，似乎想用小小的手蓋住蝴蝶，但屢次撲空，最後一次女孩聚精會神地想用衣袖蓋住蝴蝶，但卻勾到了樹下的草叢，一個重心不穩，眼見女孩就要向前跌去，兩只手突然穩穩地扶住了女孩的肩膀，辰汐嚇了一跳，不僅是被剛才的踉蹌，也被這突然出現的手的主人，她抬頭看向手的主人，是一個穿著淺藍衣裳的小男孩，頭髮俐落地梳到腦後綁成一個髻，髮髻上綁著與衣服相稱的髮帶，隨風飄起的衣襬上刺著鶴與雲的圖像，就與男孩給人的感覺相符，輕飄飄地。

   看著辰汐盯著自己入了迷，柯萏不自然地乾咳了兩聲，扶穩辰汐後鬆了手，看辰汐似乎也沒什麼大礙，柯萏轉身就要走。

   眼見長得十分清秀的男孩一語不發的離去，辰汐下意識地捉住了對方的衣服，柯萏感到意外，停下將邁出的腳步，轉身看向這個稍微矮了自己一些的女孩。

   辰汐覺得很尷尬，雖然捉住了對方，但她不知道要說些甚麼，只是覺得應該阻止對方就這樣離開，於是她們就這樣互相凝視了好幾秒。

   「怎麼了嗎？」最終是柯萏打破了沉默，「你受傷了？」

   「沒有、沒有，」辰汐感到臉頰唰上一層紅暈，「我沒有受傷。」

   辰汐在說完這句話後，便低下頭不說話了。看著眼前的女孩嬌羞地低下頭，但手仍緊緊捉著自己的衣襬，柯萏失笑，她輕輕握上女孩捉著自己的手，蹲下來仰視著女孩，「需要幫妳上藥嗎？」

   手背傳來熱度，從未接觸過『異性』的辰汐猛地將手抽回，一面搖頭一面說著謝謝，提起裙襬往另一邊跑走了。

   望著女孩跑遠的身影，柯萏拾起地上的半塊玉珮，上面刻著荷花，正艷麗地迎著光開展著，她從懷裡掏出自己的另一半，只見百合和荷花的花瓣天衣無縫地合成了一塊。

   「趙辰汐？」柯萏喃喃，「爹總是說我們年紀相仿，可以做手帕交，所以要把玉給我們倆一人一半，我以為是要在誕辰上問過她的意願，才給人家的？」她搖了搖頭，「果然是將軍啊……就這麼隨性地給了人，不知有沒有跟人家說明？」柯萏站起身，往宴會的方向步去。

   歡聲笑語迴盪在杏花林中，觥籌交錯，高朋滿座，一眼望過去，無盡的人們正在席間交談、笑鬧著，這可是長公主的誕宴啊！

      辰汐雙手捧著桂花糕，一張粉撲撲的小臉正專心地吃著手中的糕，趙元抱著她坐在首席上，右側是皇貴妃白氏和皇夫人鄔氏、美人常氏、陳氏，對邊是皇后蕭綃和次公主趙塵，蕭綃右旁則是少出房門、神態疲倦但強打精神的長皇子趙岡，皇貴妃白氏的次子和么兒，行二的趙越與行四的趙塵；皇夫人鄔氏行三的趙昊則因稱病，沒能出席。

      主賓依次落座，岳公公啪啪地拍了兩聲手，示意在座賓客關注。

      趙元慢悠悠地替辰汐擦了擦吃髒的手心，緩緩的開口：「今日為辰汐之七歲之誕宴。」尾音落地，左臣相鄔安立即起身，「臣在此，祝長公主多福多壽，如鶴如松。」隨著左相鄔安的道賀，貴賓們紛紛起身致意，「天曰九如，地獻五福！」「長公主金桂生輝！」「皇上，致長公主福澤萬代！」此起彼落的道賀聲讓趙元的臉上漸漸浮起笑意，「好了、好了，都坐下吧。」趙元揮揮手，讓送上來的禮物堆在後方，對這些祝賀很是滿意。辰汐看著笑咪咪的趙元，癟癟嘴。「父皇，我餓了。」辰汐輕輕拉拉父皇垂下的髮絲。趙元這才低頭望向一臉可憐樣的辰汐，趙元的笑意更濃了，「上桌吧。」見趙元示意，岳公公向少監頷首，一道道鮮美的菜餚就此端上，看得辰汐兩眼發光。趙元笑著讓辰汐的貼身丫環春晴抱走餓壞了的小辰汐，爾後他緩緩舉起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