蒼穹與火

一顆圓滾滾的腦袋從紗的那端探出來，頂上紮著條精緻的髮辮，鵝黃的髮夾因主人的莽撞而有一點歪斜地夾在鬢角。柯萏遠遠的就看見了那個髮夾，她放下手中裝飾著華美金子的角，裏頭飄著不符合她年紀的酒香，反正爹現在不在這，她有點促狹地想。    

      「嘿。」一道清朗的聲音讓正專注於窺看的辰汐驚了一跳，她轉頭，一個修長的身影佔據整個視野，聲音的主人也學她彎腰，探頭，看向剛才她看的方向，「什麼東西這麼有趣？」那個人說。那是稍早扶了她一把、還牽她的手的『男生』！

       辰汐慌忙從對方的身下退開，往旁邊站了幾步，伸手整理了蹲皺了的衣襬，「沒什麼。」她擺正表情，像是自己剛是在閱讀或是做其他正經事罷了。

       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倉皇失措卻又故作鎮定的樣子，柯萏覺著有趣。通常這年紀的女孩不是開始學女紅、上女學，就是已經把禮儀記得熟透，全然不會出現這樣的失態，而這個黃色的小丫頭，明明貴為公主之尊，卻和當朝皇上一樣，沒有任何架子，若是不認識她的，還可能把她當成哪家皇親國戚的稚孩，柯萏喜歡這樣的純真。她沒有的純真。

       「這樣啊？」柯萏彎起長長的鳳眼，「看男賓場好像不是一位貴女該做的事情吧？」她直起身，「妳在找誰？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沒有！」辰汐大力否認，她才沒有偷看！她只是很好奇看了一下——好吧，也許那不是一下。但她絕對沒有在找誰！「我沒有找人！」辰汐大聲的說，「我要去娘娘那裡了！」她一邊說一邊用力的轉身，要走回位於杏花林中的主場。

        眼看小娘子就要氣沖沖的離開，柯萏趕緊捉住辰汐的手腕，「等等！」

        冷不防地被阻止了行動，辰汐愣了一下，隨即從柯萏手中抽離，並後退了兩三步，拉開跟柯萏的距離，「男女授受不親！七歲不同席，你怎麼動不動就碰我。」辰汐有些羞惱。她雖然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，但大哥趙岡足不出戶，只能去院子找他玩，還老是被抽背書經；二哥趙越喜騎射，她不喜歡在馬上癲來癲去，更何況拉弓了，最輕的弓她都拉不開；大弟趙昊總是被皇夫人娘娘寶貝似的藏在橞蘭宮，平時只有父皇也在的時候才見的著；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她這輩子，七年，都沒有熟識的男孩子，更別說那一堆親戚跟臣相們的男丁，父皇當她是珍寶一樣，鮮少讓她出宮，嚴拒了好多當她的『青梅竹馬』的要求。平時也只有貼身丫鬟春晴跟秋雨會陪她玩，但春晴已屆荳蔻年華，比起玩伴，常常像個姐姐一樣，玩到一半要她不能這個、不能那個的；秋雨更嚴厲，明明大她兩歲而已，每每都會按著父皇母后跟娘娘的意思，還會去打小報告！唯一的玩伴就是大妹趙塵了，可是趙塵太小，玩什麼她都不會。

       天大的誤會啊。柯萏想，我是女生！想到這，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裝扮，恍然大悟，為了不被爹發現，她穿了一身男裝。柯萏本就生得秀氣，有稜有角的弧形臉蛋，直挺的鼻、細鳳眼，修長的身材，比同齡的孩子高了一個半顆頭。因為善動、隨家中晨夜操練，瘦高的身子很是結實，讓她光看外表實在是雌雄難辨。

       雖然很想辯解，可是，讓這黃色的女孩兒一臉羞澀，實在是趣味極了！

      「妳的衣服很漂亮。」柯萏收回手，拂了下純白的袖口，碰了碰內袋裡的玉佩，那是辰汐掉的荷花佩。另一塊百合狀的她收在了胸前。

       突如其來的稱讚讓辰汐一頭霧水，『他』說她很漂亮？為什麼？

     「今天不是妳的誕辰嘛。稱讚主角應該不會觸犯國法吧？」像是讀取了辰汐的心思，無視對方的驚訝，柯萏接著說，「衣服很漂亮，人也是。」

      「你！」對於只有七歲的辰汐來說，這是很露骨的話語，平時她只聽大人說她可愛或聰靈等等，再怎麼說，辰汐也是正經的公主，受的教育和接觸的人都符合禮儀教養，雖然她本人對此毫無自覺，但她就是本能的感到不對勁。

        柯萏毫不在乎辰汐的怒氣，反而覺得很可愛，像隻被捉住脖頸的軟綿小貓，正對自己呲牙咧嘴威嚇著，小爪子在空中虛舞。

        辰汐看著『男孩』那本就不大的眼，在盈滿了笑後，瞇成一條縫，彎彎的唇向後咧開，露出潔白的牙齒，『他』看起來在笑我！「你笑什麼笑！」辰汐像隻炸毛的貓，「不准笑！」見柯萏又笑得更歡，辰汐氣呼呼的漲起臉，「我要走了！不要管你！」

      「哎呀，」柯萏這次不拉辰汐的手了，她往前站一步，擋住辰汐的步伐，「讓我送妳點禮物吧？」

       聽到禮物二字，辰汐還是乖乖的站在原地，她很好奇禮物是什麼，只是好奇！絕不是因為面前的『男孩』那漾開的笑容太好看，況且，對方擋住了她的路，她怎麼走哎！

       眼見自己的策略湊效了，柯萏笑咪咪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淺藍帕子包裹住的東西，神秘兮兮的說：「那能不能請公主閉上眼睛呢？」辰汐盯著對面好看的『男孩』半倘，「那好吧。」辰汐半信半疑的閉上眼睛。「拿好囉。」柯萏將禮物塞進辰汐的手中，隨後跳開數步，在翻身上樹之前對辰汐喊：「可以了！」

       辰汐感到掌心被塞了一個滑滑的布料，布料包裹著堅硬的物體，應該是剛剛的淺藍帕子⋯⋯？她正猜想著，就在她握住所謂的禮物時，那道清朗的聲音對她喊了一聲，她一睜眼，剛還在面前的『男孩』已不見蹤影，「人呢？」她忍不住問道，環顧四周，除了她和在微風中飄揚的紗幔、不遠處的交談杯盤聲，再沒有其他人。她只好看看是什麼禮物這樣神秘——這不是剛剛柯鋮叔叔送她的玉嘛！

       不對，有點不一樣。

       一樣是溫潤的色澤，可這次的玉刻著百合，一朵蜿蜒著盛開的百合，靜靜的躺在她的掌中。

       她記得柯鋮叔叔送她的是荷花，一樣盛開，但溫柔婉約。

       那男孩怎麼會有類似的玉？她一邊思忖著，一邊在懷袋裡掏她的玉。

       不見了！辰汐一驚，更慌亂的往身上摸，腰袋沒有、袖袋也沒有！慘了、慘了，她又弄丟東西了！而且這次還是長輩送的見面禮，是跟柯叔叔的女兒一對的玉！若在平時春晴或秋雨會幫她收好，可是這次因為她故意躲開兩人的視線，想在各個宴席到處看看，所以她也沒特地拿給她們，一定是她在哪裡玩的時候掉了！

      沿途找吧！大不了老實說，誠實還可能被原諒，她撓撓頭，唉聲嘆氣地開始往回走。沒有注意到一邊牆上有一個蹲著的身影，那身影手中正拿著那另一半的荷花佩玉。